顧越昭依舊有些不舒服的靠在柔軟的沙發裡，微微閉著眼，感受著賀祁溫熱手掌帶來的按摩，輕柔地在她後腰酸脹的肌肉上打著圈按摩。

　　「月份越來越大，我最近越來越累了，晚上翻個身都困難。」

　　「酸得厲害？」賀祁的聲音低低沉沉，微微皺起眉頭，全副心神都系在她身上，單膝半跪在沙發前的地毯上。

　　顧越昭搖搖頭，嘴角彎起一點弧度，帶著點撒嬌的意味：「辛苦都是值得的，我們很快就可以和她見面了，不是嗎？」

　　她撫上高聳的腹頂，恰好裡面傳來一陣有力的蹬踹。

　　「越來越活潑，鬧騰得慌。」

　　賀祁笑著，掌心移了過去，穩穩地覆住那處小小的鼓動。

　　感受到那鮮活的生命力，他冷峻的眉眼瞬間柔和下來，深邃的眼眸裡漾開一層暖意，指腹在那鼓包周圍極輕地摩挲著，像是在安撫，又像是在無聲的交流。

　　「嗯，勁兒不小，隨我，如果是小姑娘，以後不怕被欺負，如果的小夥子，將來可以跟我一樣去部隊練練。」

　　「一切都要孩子自願，不自願的事情，我們不能強迫。」

　　「好好好，都聽你的。」

　　他語氣裡是掩飾不住的自豪與寵溺，接著小心翼翼地將她扶起，手臂始終環在她腰後，提供支撐。

　　每一步，他都帶著她走得很慢，確保她穩穩噹噹。

　　剛準備帶她上樓回屋睡會兒，結果不遠處的玄關大門外響起門鈴聲。

　　賀祁打開門，發現是爺爺。

　　賀老爺子今天又來了，依舊是一臉肅穆的表情。

　　「不歡迎嗎？」

　　「沒有，爺爺。」賀祁神色如常。

　　顧越昭不易察覺的嘆了口氣，站在一旁，面無表情，這次連爺爺都沒有喊。

　　傭人奉上熱茶，茶香裊裊，卻化不開空氣中的冷凝。

　　老爺子端起茶杯，象徵性地吹了吹浮沫，目光並未離開顧越昭的肚子。

　　「我深思熟慮了一晚上。」老爺子開門見山，聲音不高，卻字字清晰，帶著一種無形的重量，「賀家的根，終究是要紮在自家產業裡面，不論你們怎麼想，孩子最好還是擱在賀家學習和繼承。」

　　聞言，顧越昭眉頭皺了起來。

　　她曾經最是風風火火，雷厲風行，可是現在懷了身孕，反而很多事情怯懦了。

　　不是怕輸怕敗，而是怕傷到孩子。

　　見兩人沒吭聲，賀老爺子頓了頓，目光終於擡起來，銳利地掃過賀祁，最終又落回顧越昭身上，那眼神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安排意味。

　　「顧家的娛樂公司，說到底，不過是些聲色犬馬的玩意兒，上不得真正的檯面，依我看，生完孩子後，就交給賀家旁支打理，賀家其他年輕人也該歷練歷練，至於你…」

　　他的語氣帶上了一絲理所當然的體恤。

　　「聽我的，就好好在家相夫教子，我們賀家的媳婦，首要職責是把孩子教養好，把丈夫照顧好，外頭那些辛苦奔波的事，自有男人去扛。」

　　空氣驟然凝滯，沉得能擰出水來。

　　這股陳舊的思想和糟粕，令人窒息。

　　顧越昭捧著溫熱的茶杯，指尖卻微微發涼，一點點失去皿色，清澈的眼底閃過一絲屈辱和冰冷。

　　「相夫教子？」

　　賀老爺子聽出她語氣的不對，登時表情不善了：「你不願意？」

　　顧越昭冷哼了一聲：「你想把我父母一手創立、傾注了無數心皿的顧家娛樂企業輕飄飄的否定，一句聲色犬馬、上不得檯面就可以替我定奪？」

　　為了防止顧越昭情緒過於激動，賀祁並沒有打斷她，而是默默地在一旁守著，無聲的站在顧越昭這邊。

　　「你什麼意思？」賀老爺子眼神逐漸暗下。

　　「然後呢？」顧越昭睨向他，「把我的產業像打發叫花子一樣交給你家的旁支？」

　　她臉上最後一絲勉力維持的溫和徹底褪去，隻剩下一種近乎淡漠的平靜。

　　賀祁見狀，聲音沉穩聽不出波瀾：「孩子怎麼安排，應該聽從孩子的母親，而不是我或者爺爺，所以還是不勞爺爺費心了。」

　　「你放肆！」

　　烏木龍頭拐杖重重地頓在地毯上，發出沉悶而極具威懾力的聲響。

　　賀老爺子花白的眉毛豎起，臉上溝壑縱橫的皺紋因怒氣而顯得更加深刻：「賀祁！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爺爺，還有沒有賀家的規矩？！什麼叫不勞我費心？賀家的未來，豈是你們小兩口可以任性妄為的！」

　　他兇膛劇烈起伏，顯然被賀祁這綿裡藏針的頂撞徹底激怒，渾濁卻銳利的眼睛死死盯著賀祁，彷彿要穿透他的皮囊，看到他骨子裡面去。

　　「任性妄為？」

　　賀祁終於拉下了臉色。

　　「是不是什麼都聽你的才算乖順，才不算任性？現在沒有爺爺你那麼嚴重的父權社會了，何況顧家的心皿，怎麼能由我們賀家決定？」

　　「賀祁！我看你是被這女人迷昏了頭！連自己姓什麼，肩上的擔子有多重都忘了！」

　　賀老爺子很生氣，猛地轉向顧越昭，目光如淬毒的刀子。

　　「你問問她！當初若不是她辦事拖沓，找個人都磨磨蹭蹭，閆明那孩子怎麼會…怎麼會年紀輕輕就沒了！」

　　閆明兩個字，猝不及防地紮入賀祁的那顆心臟。

　　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凍結。

　　客廳裡奢華的擺件，窗外璀璨的城市燈火，瞬間褪去了顏色。

　　所有人都安靜了。

　　包括賀老爺子自己。

　　賀祁覆在顧越昭手背上的手，逐漸僵硬，指關節瞬間泛出青白。

　　他緩緩地、極其緩慢地擡起頭，看向自己的爺爺。

　　那雙素來深邃沉靜的眼眸，此刻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面，翻湧著震驚、劇痛，以及被徹底點燃的、滔天的怒火。

　　那怒火並非針對顧越昭，而是直指眼前這個為達目的不惜揭開他最深傷疤的親人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