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是妹妹年少的救贖，其實也是他躲在暗無天日的角落裡窺見的唯一的光亮。

　　見謝芳林看來，林岩對她拱手：「謝姐姐，這些年多謝你對舍妹的照顧。」

　　謝芳林頷首，「好友之間，理應如此。」

　　她本想微笑以對，但一想到好友要將身體還給林岩，而她要就此與好友訣別，就笑不出來。她知曉這身體是林岩的，物歸原主才是常理，但到底親疏有別，難免偏心好友。

　　林岩也知道，所以也不忍她傷心。

　　他看向沈綰梨，視死如歸，「平寧縣主，今日你若要除一邪祟，便除掉我吧。」

　　沈綰梨啞然失笑：「我何時說過你是邪祟，要除掉你了？」

　　難不成今日她在眾人面前演的那齣戲，演得太過頭了？讓旁人都以為她是那種眼裡容不得沙子的凜然正義之士？

　　林家兄妹都是一愣。

　　「那你讓我現身是為什麼？」林岩疑惑。

　　沈綰梨：「你應該也有注意到，隨著年歲漸長，你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少，你們所用的身體也越來越虛弱。你的魂魄能留到今日，多虧了你肉體的孕養，但如今你的肉體已經承受不住兩個靈魂的重量。若是長久下去，不出半年，肉體便會死亡，你也會魂飛魄散。」

　　林嫣著急問：「為什麼是我哥哥？」

　　沈綰梨說：「因為這些年離魂在外的是他。他的魂魄已經很虛弱了。若是魂飛魄散，連投胎轉世的機會都沒有。」

　　林嫣頓時憂心忡忡：「你如果現在我把身體還給他呢？」

　　沈綰梨：「那他也活不了多久。」

　　林岩鬆了口氣，對林嫣笑道：「一切都是天意。妹妹，我從不曾怨你，隻盼著你能好好活著，連同我的那份。今日能同你們告別，已是我之幸。」

　　林嫣淚如雨下，聲音也滿是哽咽：「綰梨，林姨求你，不管讓我付出什麼代價，至少，不要讓我哥哥魂飛魄散，可以嗎？」

　　她說著都要給沈綰梨跪下了。

　　沈綰梨急忙扶起她，「林姨，你是娘親好友，我自然不會坐視不管。今日冒昧揭穿你的秘密，也是為了及時阻止你哥哥魂飛魄散的悲劇。」

　　聽到沈綰梨的話，林嫣情緒這才逐漸穩定了下來，雖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流，但面上總算露出了笑容，「好，好。綰梨，真的太謝謝你了。日後你便是我的親女兒了。」

　　謝芳林鬱悶的心情這才好轉了些許，嗔怪地看了她一眼，「已經有位長公主跟我搶女兒了，你還來！」

　　「就搶就搶。」也就是在謝芳林面前，林嫣才有幾分年少的俏皮。

　　她感慨：「綰梨這般可心的姑娘，我若有長公主那般權勢，也該搶回家做女兒的。早知當初，韓立武認個義子，我也該認綰梨當義女的。」

　　謝芳林卻道：「還好你沒認，不然就便宜沈念嬌那白眼狼了。」

　　沈綰梨想起林嫣和韓侍郎的義子韓喆，知道這段時間東廠一直在查他，恐怕沒多久林嫣就要經受喪子之痛，於是道：「現在認也不遲。林姨若是不嫌棄，我就喊你一聲義母吧。」

　　林嫣有些驚喜，「當真？」

　　沈綰梨認真點頭：「義母。」

　　「哎！」

　　她趕忙把手腕上那水頭極好的翡翠鐲子擼了下來，戴在了沈綰梨手腕上，卻猶嫌不夠，又將腦袋上最貴重的簪釵都拔了下來，插到了沈綰梨頭上。

　　「義母今日沒來得及準備，來日等你來府上，我與你義父定然給你準備更好的認親禮。韓家雖不及長公主府富貴，但認親禮也定不會寒酸。」

　　謝芳林嗔道：「你還要將韓家搬空不成？就算你把韓家搬空，等沈晉安回來，也照樣會上門去打韓立武一頓。」

　　雖說謝芳林與林嫣是手帕交，但襄平侯和兵部侍郎韓立武那可是出了名的政敵。在朝堂上一言不合就能打起來。

　　「趁人不在搶了人家閨女，是該打。不過也不能厚此薄彼，讓侯爺也去打朱尚書一頓吧。」林嫣掩唇笑。

　　謝芳林也笑：「沈晉安本就與你們兵部宿怨已久，如今你們還趁他不在偷家。」

　　林岩在一旁靜靜看著，抿唇笑著，便已是心滿意足。

　　隻是這笑聲漸漸停止了。

　　林嫣眼眶又是一陣濕潤，她緊握住沈綰梨的手，懇求地道：「綰梨，就有勞你幫幫你義舅了。」

　　林岩愣了會兒，才反應過來，林嫣說的義舅是他。

　　他看向沈綰梨，那明艷鮮活的眉眼，像極了年輕時的謝芳林。

　　他與她也不是陌路無緣了，她的女兒也可以喚他一聲「舅舅」……

　　沈綰梨從袖中拿出一張硃砂黃紙符，「舅舅還可再留三日，隻要義母將此符貼上，就能重新看到舅舅。這幾日義母不妨在府上小住，待到三日過後，我再送舅舅入輪迴。」

　　林嫣小心翼翼接過疊好，又是對沈綰梨一陣感謝。

　　謝芳林讓丫鬟自己院中的廂房收拾了出來給林嫣暫住。

　　沈綰梨則是將貼在林岩身上的符紙取走，讓他重新隱匿了身形，以免嚇到府中其他人。

　　但其實今日襄平侯府鬧鬼之時，早就有不少丫鬟小廝跑來圍觀了。

　　這會兒，明遠大師與柳淩霄之事，也已在燕京城中傳遍。

　　茶樓酒館都在津津樂道明遠與柳氏私通生下兒女，給懺思伯陸航帶了綠帽。

　　而京中中舉的學子們則是將柳淩霄罵了一遍，憂心忡忡地去重新溫書，以備鄉試重開。

　　同樣傳開的，還有沈念嬌的「鳳命」。

　　其他諸國安插在京中的暗樁，更是加緊了飛鴿傳書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城西。

　　懺思伯府。

　　陸航喝著混雜著菜葉子的稀粥，整個人發福醜陋，早已沒有了曾經衛國公的俊美。

　　他的表妹兼繼室薛玉簪不堪與他受苦，已經打掉了與他的孩子，跟旁人私奔了。

　　如今他隻是孤家寡人一個，每月朝廷隻給他發十幾斤米，讓他勉強不餓死罷了。

　　「我兒子已經考上了解元，等他三元及第，一定會在皇上面前為我求情，接我出去的。」

　　「我女兒可是天命鳳女，以後定能母儀天下！你們這些人，遲早都會後悔！」

　　陸航以前就老聽柳氏說，他們的兒女是狀元之才和皇後命，但自從他落魄了，沈念嬌為妾後，便漸漸有些懷疑了起來。

　　直到前些時日，柳淩霄考中解元，他才重新看到了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