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嬤嬤帶著人抱著賬本就踉蹌地跑了進來。

　　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，戰戰兢兢地跟蕭子騫道：「將軍誒……這賬，咱們真的要給大夫人送過去嗎？」

　　她努力讓自己咬字清晰。

　　蕭子騫皺眉看向張嬤嬤：「什麼意思？」

　　張嬤嬤焦急道：「就是咱們府，前幾年一直沒什麼入賬，還欠了不少外債，大夫人嫁進來之後，便拿了她鋪子的進賬將這些銀子給還了……還有這兩年，府中的開銷也是用的這些錢……」

　　蕭子騫冷聲道：「用了她多少錢，全部還給她！一分不能少！」

　　張嬤嬤被他這聲音嚇得心肝一顫，她結結巴巴地說：「可是……可是……」

　　「可是什麼？」蕭子騫問。

　　張嬤嬤緊張道：「咱們府中的錢不夠啊……」

　　蕭子騫臉色一變，「不夠？到底用了她多少？」

　　張嬤嬤朝旁邊捧著賬本的人使了個眼色，僕人立刻將賬本放到了蕭子騫旁邊的案桌上。

　　張嬤嬤道：「前前後後加起來，將近五千兩。」

　　蕭子騫沉著臉拿起手邊的賬本，認真地將賬本一頁一頁地掃過，府中所有的支出明細都寫在賬本上，將軍府翻修，婢女護衛的工錢，還有朝中的打點……

　　他每看一頁，臉色便要深沉一分。

　　他從邊關回來之後，雖然陛下也給了他賞賜，可賞的大多的珠寶，還有一個城外的莊園，並非現銀。

　　就算將府中的現銀全部填進這個窟窿之中，那也遠遠不夠！

　　他看的時候，林柔兒也在後面看。

　　當她看到將軍府娶妻那一頁之時，心臟微顫。

　　那八擡大轎，十裡紅妝，風光無限的婚宴，花的全是宋瑤枝嫁妝裡的錢。

　　林柔兒抿緊唇，臉上宛如被人狠狠地抽了個響亮的耳光。

　　「我記得將軍府名下在城外十裡坡還有個莊子，讓人去把莊子賣了，折成現銀，全部還給宋瑤枝。」蕭子騫將賬本往案桌上一摔，「就這兩日，就算價格低些也要儘快賣掉！她留在府上其他那些嫁妝，不能再碰！」

　　張嬤嬤遲疑道：「可將軍，十裡坡那個莊子……可是老爺留下的產業啊……」

　　蕭子騫深吸了口氣，他閉上眼沉吟出聲：「我說賣掉！」

　　張嬤嬤聽著他這般幽寒的聲音，哪還敢再說什麼，她立刻便道：「老奴立刻去找人辦，就這兩日便將錢送到丞相府。」

　　「去吧。」

　　張嬤嬤帶著僕人起身便離開。

　　等她們走了之後，林柔兒給蕭子騫倒上了一杯茶：「夫君，喝杯茶消消火氣。」

　　蕭子騫沒有去接那杯茶，他低聲道：「你也先出去吧。」

　　林柔兒臉色微滯，她目光複雜地看了蕭子騫一眼，輕聲應了聲是，便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。

　　吱呀一聲，門被關上。

　　蕭子騫坐在屋內，良久之後發出一聲自嘲冷笑。

　　-

　　宋瑤枝從綢緞莊出來後，便帶著宋珉萱坐了馬車回府。

　　在馬車上，宋珉萱一臉崇拜地看著宋瑤枝：「剛剛長姐真威風！以後我也要成為像長姐這樣的人。」

　　宋瑤枝看向她，擡手輕輕摸了摸宋珉萱的頭：「我希望你以後長大之後，能成為一個不卑不亢的人。不懼權，不欺人。」

　　宋珉萱有點疑惑。

　　宋瑤枝道：「剛剛那個林柔兒你看到了嗎？三妹妹可知我剛剛為何會打她身邊的嬤嬤？」

　　宋珉萱道：「知道，因為她以前也打過長姐身邊的青霧。」

　　宋瑤枝點頭：「是的。那時候她仗著太後耀武揚威，如今她失了勢，我便仗著丞相府，仗著陛下報了仇。這便叫風水輪流轉，弄權者終究會被權勢所捉弄。所以永遠不要得意，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，如果你不想留，那你一定要記住斬草除根的道理。」

　　宋珉萱被宋瑤枝這番話裡的森寒語調所震懾，她呆怔地看著宋瑤枝，隔了半晌才道：「可長姐剛剛也沒有除根啊……萬一她們日後……」

　　「我會除根。」宋瑤枝道。

　　宋珉萱望著宋瑤枝，她將宋瑤枝一點一點地收入視線之中。

　　從這一日起，宋珉萱便將宋瑤枝視作前行的目標。

　　她期盼著日後能成為宋瑤枝這樣從容不迫，不動如山之人。

　　她們剛剛回到丞相府，下了馬車便看見幾個官差帶著宋承和從府內走了出來。

　　宋瑤枝看到這一幕臉色便是一變，她身邊的宋珉萱更是立刻大叫著要往前沖：「大哥！」

　　宋瑤枝一把拉住宋珉萱，「三妹妹，冷靜。」

　　她握緊宋珉萱的手腕，目光沉沉地看了宋珉萱一眼。

　　宋珉萱神色慌張，心中焦急難受，不過是十字出頭年紀的小姑娘，她哪裡遇到過這種事。

　　在看到宋瑤枝沉著冷靜的目光後，宋珉萱心中一怔，她下意識地吞咽著口水，艱難地按捺住自己的情緒。

　　宋承和聽見了宋珉萱的聲音，此刻已然朝宋瑤枝她們看了過來。

　　「枝枝。」宋承和先叫了宋瑤枝一聲，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，緊接著才朝宋珉萱看去，「萱萱，大哥沒事，就是去大理寺查樁案子，無需擔心。大哥很快就回來了。」

　　宋珉萱咬著下唇，看著守在他身側的這些一臉嚴肅的官差，著急地問：「那大哥你什麼時候回來？」

　　「快則三五天，慢的話……就得看案子什麼時候查清了。」宋承和道。

　　宋珉萱還想說什麼，宋瑤枝先開口道，「萱萱，你先回去。我跟大哥有幾句話要說。」

　　宋珉萱猶豫了一瞬，她擡眼看了眼宋瑤枝，宋瑤枝神色從容，絲毫不見慌張，這讓她莫名安心了幾分，她這才點了點頭。

　　松露立刻讓青霧上前，將宋珉萱扶進了丞相府。

　　宋瑤枝往前一步，同護在宋承和身邊的一個瘦高個道：「這位大人，我有點事想同我大哥單獨說，不知道可否行個方便？」

　　瘦高個遲疑道：「宋姑娘，大理寺有規矩，這個方便怕是行不了。」

　　宋瑤枝笑了笑：「大人們便行個方便吧，我一介女流之輩哪懂你們這些案子上的事啊，而且這案子還沒定下來吧，你們帶我大哥回去不就是問話的麼，問話而已，怎麼就不能先讓我跟我大哥說幾句話了？」

　　幾人對視一眼，最終瘦高個低聲道：「那宋姑娘快一點。別讓我們難做。」

　　宋瑤枝低頭應好。

　　宋承和也有些不解宋瑤枝要跟他說什麼，但他向來是縱容這個妹妹的，她叫他上馬車說話，他有些猶豫，可此刻也顧不上什麼禮節了，這些人不會讓他回家說的，隻有馬車最安全，他便跟著宋瑤枝上了馬車。

　　他們上了馬車之後，松露立刻讓車邊的護衛退到遠處。

　　「枝枝，你想跟大哥說什麼？可是那蕭子騫又欺負了你？」宋承和問。

　　宋瑤枝搖頭，她道：「大哥，大理寺的人過來，可是因為錦王之事？」

　　宋承和一怔，他皺緊眉頭：「這些事你不必擔心——」

　　「大哥，我怎能不擔心？你是我的大哥！」宋瑤枝打斷他，她望向宋承和，「你若不想跟我說這些細節上的事，那我便問你最緊要的事。」

　　「什麼？」宋承和問。

　　宋瑤枝冷聲開口：「丞相府，是否要忠君到底？」

　　宋承和臉色大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