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艾癱在沙發上，想起紀陽剛才那沒扇到自己臉上的巴掌，諷刺的笑了笑。

　　就算是這樣，他甚至都不捨得把這一巴掌打自己臉上。

　　蘇艾啊蘇艾，你到底錯過了什麼？

　　她現在是不是還該慶幸，也就是紀陽的心軟，她現在還能好好的呆在這個房子裡。

　　要不然，她現在應該被趕出家門睡大街。

　　不過就算是現在沒被掃地出門，也不代表著明天不會被掃地出門。

　　前途未蔔，蘇艾整個人都帶著些許躁意，想伸手摸個煙，卻摸了個空，現在別說全身上下了，就是全家上下，哪裡有煙？

　　有些煩躁的站起身，在客廳來回踱步，最後又停在陽台處，往外看。

　　漆黑一片。

　　不像是以後那樣，燈火通明，漆黑的夜幕下，這個點，連亮著燈的人家都很少，隻有一輪彎月掛在天上，微弱的月光傾瀉在大地上。

　　門外的蘇艾坐立不安。

　　屋裡的紀陽也像是僵住了一樣，一動也不動。

　　他現在腦子裡真的是亂極了，他不知道是該慶幸，蘇艾就是蘇艾。

　　還是該為了上輩子的自己和樂樂凄慘的下場，恨蘇艾。

　　眼珠子有些晦澀的轉動一下，又落在床頭櫃的那幾張紙上。

　　勉強勾起一抹苦笑。

　　他還想問問，全是愧疚嗎？

　　全是補償嗎？

　　對上輩子紀陽和樂樂的愧疚，補償到這輩子的自己身上。

　　他又想說，上輩子的紀陽不是現在的他。

　　但是又為上輩子的自己感覺到悲哀。

　　再退一萬步，他自己選擇的蘇艾，他自作孽，可是樂樂呢？

　　想想樂樂還那麼小，他甚至沒有好好看看這個世界。

　　橫亘在他和蘇艾中間的，是他和樂樂的兩條人命。

　　前世和今生，混亂的繞在一起，分不清，也理不清楚。

　　他又氣蘇艾，在外人面前可以巧舌如簧，瞎話胡扯可以信手拈來，卻為什麼要把這麼殘忍的真相告訴他？

　　為什麼不能編一個，上輩子他們一家三口幸福美滿的結局告訴自己。

　　還恨自己，似乎是太沒出息，太沒出息。

　　就連替上輩子的自己和樂樂打上一巴掌都下不了手。

　　都捨不得。

　　好消息是蘇艾沒有背叛她，他也沒有背叛蘇艾。

　　但壞消息是，他好像無時無刻不在背叛曾經那個慘死的樂樂和自己。

　　心臟攪的亂成一團麻，根本睡不著，怎麼可能睡得著。

　　腦子裡一會兒是樂樂和自己倒在皿泊裡的場景，一會兒是之前的蘇艾，那一件件惡劣的行徑，一會兒又是現在的蘇艾對他和孩子的種種好。

　　撕扯的人腦子要爆炸。

　　上輩子的他真是很悲哀，到死也許都是沒人愛的。

　　這輩子也許一樣的悲哀，蘇艾這是愛，還是愧疚？

　　那一聲聲我愛你背後，是不是藏的更深的對不起？

　　才會無條件的寵溺？

　　紀陽從靠著到緩緩滑落，最後輕輕的笑，笑著笑著眼淚就落下來了。

　　是不是沒人會愛你，紀陽？

　　你糟糕透了。

　　蘇艾在窗口，聽著屋裡微弱的啜泣，風捲起她的髮絲，微涼的夜風，從鼻尖沁入肺腑，彷彿是夾雜著刀尖被一起吸進去，攪碎了五臟六腑。

　　她徹底忍不住，轉身要推門進去。

　　但是門卻被反鎖了。

　　壓了兩下把手也打不開。

　　蘇艾又重新再門口坐下，門縫裡洩出來的光，被她擋了一半。

　　她很想說，讓紀陽出來把自己打一頓洩洩火也行，省的憋壞自己。

　　但她又知道，連一巴掌紀陽都下不去手，怎麼可能會打自己？

　　畢竟他是那麼溫柔的紀陽。

　　她也想說，能不能再等等，讓她再給他們掙些錢，足夠他們後半輩子用了，哪怕是讓她抵命也行，她還。

　　但是又想想，紀陽大概也是捨不得的，這些話無非是剜他的心。

　　蘇艾就算是再機智，現在也是束手無策，除了坐在門口默默的陪著，什麼也做不了。

　　紀陽看著門口的光像是被什麼遮擋一般的，暗下去一半。

　　他知道蘇艾在門外。

　　更加的輾轉反側。

　　兩人一個靜坐到天亮，一個在屋裡睜眼到天亮。

　　直到天色微亮，蘇艾到廚房去做了早餐，這才敲了敲紀陽的門：「紀陽，起來吃飯了。」

　　屋裡有些動靜，蘇艾再次嘗試壓門把手，這次卻直接開門進去了。

　　紀陽竟然已經起了，穿戴整齊了，剛好從洗手間洗漱完出來。

　　蘇艾悄悄打量他的表情，發現竟然很平靜。

　　平靜到什麼程度，平靜到好像是昨天晚上的事情沒發生過一樣的。

　　「吃飯了。」蘇艾又嘗試性的喊了一聲。

　　紀陽雖然沒回應蘇艾，卻也沒和她針鋒相對，隻是好像沒看到蘇艾，也對她說的話視若無物。

　　蘇艾都已經做好了被掃地出門的準備了。

　　現在怎麼回事？

　　「紀陽？」

　　「你……」

　　蘇艾甚至是想問他是不是發燒了？

　　燒傻了？

　　「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？」

　　紀陽依舊沒有回應，下了樓，全程都沒有看蘇艾一眼。

　　蘇艾覺得自己可能是精神恍惚了。

　　難道昨天晚上她並沒有跟紀陽坦白？

　　她做夢的？

　　還是紀陽一覺醒來忘了？

　　不可能啊！

　　蘇艾想上去問問清楚，紀陽的平靜，比發瘋更讓蘇艾覺得害怕。

　　但她出去，發現紀陽已經在樂樂房間裡，照顧樂樂起床了。

　　蘇艾在門口看了一下，紀陽還在和樂樂說笑，一切確實虛幻的像是昨晚出現幻覺了。

　　恍惚的把飯菜放在餐桌上，紀陽也抱著樂樂下樓了。

　　「媽媽，早。」

　　「早。」

　　「媽媽~~」

　　「你怎麼好像沒睡醒的樣子。」

　　「啊？」

　　「是不是昨晚和爸爸一起睡，不習慣呀？」

　　嘻嘻~

　　小傢夥是一點端倪也沒看出來。

　　「沒有不習慣。」

　　「快吃飯吧。」

　　吃飯的時候，蘇艾給紀陽剝了個雞蛋，紀陽僵了一下，把雞蛋給了樂樂。

　　沒和蘇艾說一個字，把她當成了空氣。

　　哦，不是幻覺，昨晚確實說了，還在生氣的。

　　但又為什麼，變得這麼平靜？

　　大概是覺得無法面對上輩子慘死的紀陽和樂樂，又無法真的不愛自己？

　　所以選擇逃避？

　　其實蘇艾猜對了一半。

　　紀陽早餐沒吃多少，吃了飯孩子上去看電視去了。

　　紀陽照常看書，卻一個字也看不下去。

　　他在一遍遍的鞭笞自己，唾棄自己。

　　他理了一個晚上，卻隻得到一個結果。

　　他捨不得蘇艾，他也離不開蘇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