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直下雨夾雪，冷骨子裡，肩膀疼。

　　夜深了，又累、又驚，又差點被氣死的葉雪早早便已睡下。

　　另一間房裡，燭火依然明亮，一站一坐的兩道影子反射在窗上。

　　地連凡松睨了一眼伏案疾書的郭子毅，從那位姑娘睡下之後，他就叫店小二備妥文房四寶，之後就一直忙到現在，不知道他到底在寫些什麼。

　　“我很意外。”地連凡松突然出聲。

　　“意外什麼？”平淡的聲音。

　　“憑你的身手，怎麼可能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給打到？”

　　盯着他黑了一圈的眼眶，地連凡松硬是壓下上揚的嘴角。

　　“手無縛雞之力？”郭子毅哼了哼，對于他的說詞可一點都不苟同。

　　“你可就小看她了，其實她不是那麼嬌弱，之前也是咱們看走眼了？”

　　“呃……怎麼說？”

　　“她應該有些花拳繡腿的身手，加上潑辣的性格，倒是有趣的很，不如你明天去試試她？”

　　“不用了，你自己留着慢慢玩就行了。”地連凡松客氣的婉拒，再導回正題。

　　“但你若不給她機會，她根本無法近你的身，就像其他姑娘一樣。”更别提要打他的眼睛，其實他暗地裡還是很在乎自己英俊的容貌的。

　　“哼！”知道就好了，還說出來幹麼？

　　“你還不知道她的來曆。”地連凡松提醒他。

　　他嗤笑，“你在我身邊有七年了吧，我也不知道你的來曆。”

　　地連凡松淡漠的瞪他一眼，“那是因為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來曆，你要真想知道不如去問你姥爺！”

　　“呵呵！算了，不知道就不知道，那又如何？”郭子毅發笑。

　　“那就算了吧？”地連凡松不在問什麼，不過其實他已經有打算去探查那姑娘的身份。

　　“嘻嘻，我說凡凡，你該不會打算瞞住我做什麼吧？”郭子毅放下毛筆，單手撐着下巴，似笑非笑的睨他。

　　“我能做什麼？”他淡漠的反問。

　　“呵呵，譬如說探查某人的身份這種事什麼的！”

　　地連凡松微訝，但很快釋然！

　　“别擅做主張，凡凡，否則我會撤掉你，換一個聽話的來。”他表面依然嘻嘻笑，眼底的神情卻有絲冷酷。

　　地連凡松一凜，他是死衛，隻要主子正式下令要撤換他，唯一的下場就是死。

　　由此可見這個郭家的次子是多麼認真的在警告他！

　　他忍不住擔憂的蹙眉。

　　少主對那姑娘的态度太異常了，這不是什麼好現象。

　　“凡凡，明日一早準備一輛馬車，我們去宜縣。”郭子毅突然交代。

　　“不是去南邊嗎？宜縣好像是東邊啊……”

　　“我打算坐船出海去南邊！”

　　“那葉姑娘呢？”他們已經知道她姓葉了。

　　“哎呀，當然是和我走了啊，坐船去南邊是最快的，而且也不會太難受！”郭子毅呵呵一笑。

　　“要是她會暈船怎麼辦？”可不是每個人都像少主一樣那麼喜歡大海，很多人聞不得海水味道，何況坐船去雖然快一些，可一路上想停下來吃點好的，安安穩穩睡個腳踏實地的覺也不容易的。

　　“我想應該不會吧！看她還是蠻喜歡吃海鮮的，而且今天我也問過她，她似乎在海邊的地方待過。”

　　“你說，她一個姑娘家為什麼會随便一個人就在外奔波啊？看她的樣子倒像是大戶人家的女子，可她身邊兩個随從都沒有。若說是離家出走的，也不怎麼像？她倒沒有那麼落魄，而且膽子還真是挺大的。”

　　郭子毅聳聳肩，“我怎麼知道，不過你不要派人去查她。那樣就不好玩了，再說她一個姑娘家又害不到我們！”

　　“你就這麼放心？”地連凡松挑眉。

　　“有什麼不放心的，我現在這個樣子，沒錢沒勢的，誰會想害我啊。倒是這張臉還得想辦法遮掩遮掩，不然太容易被大哥的人找到了。”

　　“你就放心吧，他才不會找你。聽說他現在也煩得緊。要不然，你以為你可以随便在外面這樣溜達！”

　　郭子毅聞言，似笑非笑道：“你怎麼說話的呢？我說小凡凡啊，我發覺其實你的膽子更大一些，是不是出來之後，你整個人感覺都解脫了，放飛了自我啊？”

　　“……”

　　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　　牛小舞沒想到，自己的公爹這麼多年都被他的親生母親抛棄在外。

　　一遭回到這裡，這些兄弟的媳婦都開始算計他們家。

　　而且還不隻是一人，王锴的四嬸嬸開口之後，就連他的小姑姑以及邊上幫忙的幾人都盯着她來看。

　　牛小舞心裡冷笑一聲。

　　這些人是不是看自己是小輩，好欺負？

　　她停下手裡的活，擡起頭來看着她們似笑非笑道；“那你覺着我們家該交多少錢才合适，我公爹那麼多年被抛棄在外，可是沒在這個家裡住上一天，吃上一頓飯。

　　這一回來你們就商量着讓我們家交錢，會不會太市儈了啊？”

　　羅氏不痛快了，翻了個白眼，譏諷道：“哎喲喂，你是小輩怎麼能這麼跟我說話，連嬸嬸跟姑姑都不喊，聽說你還是開書鋪的，會寫書呢？

　　怎麼你學到的東西就是不尊敬長輩，不孝敬長輩？這母親大人去世，身為人子，難道不要盡孝道？沒有不是的父母，當初會把你公爹送出去，那是有苦衷的。”

　　“對對對，你可不能這麼說話……”又人開始幫着數落牛小舞。

　　牛小舞諷刺一笑，“隻生不養，算什麼父母？”

　　“你……要不是你懷着身子，我一巴掌打死你個不孝的……”

　　羅氏她這麼一大聲喊，把王锴的三伯母馬氏給喊了過來。

　　馬氏這也看出了她們幾人今兒是又想出幺蛾子，她站到牛小舞身邊闆着臉說道：“羅氏，你消停點，這事兒本就不該和她一個小輩說的。

　　要真這樣算的話，那是不是讓你們出雙份的好了，畢竟你們吃住都占了公婆的份。”

　　“不管那麼多，既然他們想要回來，認祖歸宗，又有能力，就應該得多出些錢才是。”羅氏看說道理說不過，便開始耍賴了。

　　牛小舞聞言，挑挑眉，“你真有什麼不滿意的，當所有親戚的面去說，當着這麼多親戚朋友去說。跟我一個小輩說這些，也不怕人笑話。”

　　聞言，有兩人沒再說話，神情有幾分尴尬。

　　馬氏看着她們，神情帶着幾分不悅的問着她們；“你們懂不懂家和萬事興的道理，還跟小輩要錢，丢臉不？”

　　不等她們回話，馬氏又接着說下去，“現在先把老太太的喪事辦好才事正經事，這種規矩不是你們想破壞就可以破壞的，除非你們不承認老太太是你們的娘。”

　　“他們家條件好，開書鋪，還有山莊，本來就要多出些，我們家孩子這麼多個，生活本來就困難，就算全部讓他們家出，也不過是九牛一毛。”

　　羅氏還是不想放棄占便宜的心，這話也說的極其理直氣壯。

　　牛小舞嗤笑一聲：“書鋪和山莊都是我娘家的外甥女給我開的，和你們王家有什麼關系。”

　　不過，她不想為這事情吵了，免得動了胎氣，便起身說：“你們自己做吧，我累了，休息去了！”

　　說完看都不看她們一眼，冷漠的走了。

　　“三嫂，大嫂，你看看她……這麼嚣張……”

　　“算了算了，人家說的也沒錯，本就是婆婆她們虧待了人家。”

　　喪事辦完了，王锴的大伯父跟三伯父也抓緊時間在做統計這次喪葬事宜的花費。

　　王锴的三伯父做事較真，哪怕是平均分後一文錢也會算進去。

　　這樣就引起了有些人的不滿。

　　“三哥，這花費你也不能這麼分攤啊，一家将近要拿出來二十兩銀子，我們可沒有。”羅氏又開始不滿的嚷嚷了。

　　“那你說要怎麼分。五個兒子，一共花了一百零一兩，那一兩算是小妹家出的，現在咱們五家一人一家二十兩很合理公平，這種錢你也想省，信不信我抽你。”

　　王老三在這種事上非常固執的堅持按規矩辦。

　　“三哥，老二家不是有錢嗎，就讓他一個人出了吧，對他來說就是小意思。”那個抱養來的五兒子看有人帶頭說這話，連忙插嘴。

　　“你給我閉嘴，老太太是他一個人的娘親是吧，你雖然是抱回來的，但我們家虧待你了，養你這麼大，還幫助你們家蓋房子？

　　你還想打這種算盤。再說你也好意思讓老二家出那麼多錢，人家好不容易才回了一趟家。”王老三氣的站起身就要抽他。

　　“好了，都消停會，你們這幾天就鬧這個事，現在還打算繼續鬧是吧，還是想想老頭子病好了，以後要到誰家住去。”王锴的大伯大吼一聲。

　　“按我說的，老頭子的病還不知道能不好，不要花大錢了，順其自然吧，一家照顧一個月的輪。

　　或者放四哥家也行，我們幾個兄弟按原來那樣給家用。”

　　“我不同意，憑什麼就放我們家，就算要去為什麼不去長子家住。”羅氏喊道。

　　“身體本來就不好，移動來移動去遭罪。”

　　“那也不行，我不願意。”

　　“那就等爹病好了再商量這個事。”

　　“先把二十兩準備好，然後一家派一個人出來，2天就輪一次照顧老頭子，直到他病好了。”王老三拍闆了。

　　“為什麼要2天，一旬不行嗎。”羅氏還是不滿。

　　“你想的是十天到你那兒，說不定你就不要去了是吧。”王老三怒道。

　　“我……”羅氏吱嗚。

　　“好了，好了。就這樣，不要再說了，什麼都可以省，這種事别想逃避。”

　　………………

　　當天夜裡，所有人都累到安靜地睡去，卻有人翻騰着不能入睡。

　　羅氏睡着睡着忽然用手撩撥了一下她相公的衣服，将迷迷糊糊的他喚醒。

　　“喂，醒醒~”

　　“幹什麼？大半夜的不睡覺？”王老四白天累的慌，正要睡着，被她給弄醒了，很不爽。

　　“你說，那老二家聽說那麼有錢啊？不是要認祖歸宗回來王家嗎？

　　那他為什麼那麼小氣，真是越有錢的人越摳門，這次喪葬費用怎麼就不能全包了，還有你，也不吭氣，二十兩啊，要好幾年不吃不喝的省出來。”

　　“你大半夜的瞎琢磨什麼？老二有什麼錢啊？

　　一個坡腳的獵戶，都不能幹活了，現在全靠他媳婦開書鋪養着。人家一個小輩，還是個外姓的女人，你惦記她的錢做什麼。

　　還有老太太的身後事，花的費用本來就應該的，你怎麼老這樣算計。”

　　王老四沒好氣地說着，打了個哈欠，翻身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準備睡覺。

　　羅氏不爽的說道：“那怎麼叫算計，就你死心眼。

　　你要肯開口，說不定就成了，我們家要拿出來二十兩啊，那要是省下，可以買不少東西了。”

　　想到這，羅氏忍不住煩躁起來：“不行就這樣便宜了他們！明天你去跟他說，讓我兒子去她那書鋪做事，給個五兩銀子一個月就行。”

　　王老四嗤之以鼻：“你當你兒子真是個天才還是人才，不是我說你，就他那好吃懶做的人，還五兩一個月？五兩一年都嫌多了。”

　　羅氏氣的半死，心有不甘，她一直覺得自己兒子是很聰明能幹的。

　　想到這些，她就暗下決心，一定要讓那老二家再多出點，不然就不能随便讓他認祖歸宗。

　　聽說那牛氏，挺厲害的，在崇安開了一家挺大的書鋪，還自己寫書呢。

　　而且他們家還有個大山莊，那有幾百畝地呢，這樣的小地主怎麼會沒有錢，就是小氣。

　　第二天，這邊，羅氏還沒等牛小舞同意自己兒子去她那店裡做事。

　　就先自作主張的認為，自己兒子一定能去，還把這個事告訴自己親生兒子。

　　羅氏是改嫁過來的，她的兒子朱金亮聽了自己老娘的話，越想越開心。

　　“娘，你說真的，五兩銀子一個月？還包吃包住啊。”

　　“看你這孩子開心的，這事八成了。”

　　“要是真能成，以後我吃香的喝辣的，不會忘記您的。”

　　“等你妹妹長到十三歲，你也帶上她。”羅氏把一切都盤算好了，親戚就該幫助親戚，何況還是親兄弟，她認為這也是理所應當的。

　　隻是，牛小舞又豈是她随便能拿捏的人？